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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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莉也在阵阵冷风中清醒了几分,迷蒙睁开眼,赫然对上章鱼俯身傻傻望着她的专注眼眸,吓得尖叫一声,扬手就是一拳挥过去,一声惨叫声吓得司机手一抖车子在路面画了个弧线。
明媚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从她的方位看过去,正好看到宋引章的四分之三侧脸,本人要比照片上更加年轻,谈不上多英俊,但浑身都是一股科学家的书卷气与儒雅。
躺在章鱼腿上的艾米莉不安分地翻着身,嘟囔着叫热,章鱼将窗户打开一半,冷风吹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两个人靠着意志力勉强地洗漱,如此折腾一番,时间就很晚了。明媚向来都是早睡早起,此刻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酒精加上冷风,头昏沉得很,偏偏艾米莉还拉着她问章鱼有没有趁她喝醉的时候占她便宜。明媚没好气地嘀咕,“他抱着你又啃又摸……行了吧?”
“停车停车!!!”艾米莉弹坐起来,拽着司机的衣服大喊。
艾米莉望着她片刻,挤出一个疲惫的笑,酒瓶撞上她的,呼一口气:“知我者,明媚也。”
“喂,章小鱼。”明媚忽然走到柜台边喊他,一股子酒味喷过来,她已经有些微醉了,脸颊通红通红,但双眼却特别明亮。“艾米莉喝醉了,你送她回去吧。”
一切争吵的源头自此开始,往后,愈演愈烈。
“七点五十……天哪快八点了!”明媚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将手中的闹钟一丢,推了推还在沉睡中的艾米莉,“快起来,要迟到了!”该死,昨晚忘记调闹钟了。
艾米莉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下垂着的右手中还握着一只空酒瓶,凑近一点,能听到她喃喃自语着:宝贝儿咱继续喝,不醉不归!
车子停稳后,艾米莉连推带踢地将章鱼赶下了车,让明媚坐到后面,气得司机要将他们扔在路边,章鱼好说歹说才让出租车继续前行。
艾米莉漫不经心地咬着南瓜饼:“迟到就迟到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先走了呀。”明媚挥挥手,跳下车,一边疯跑一边看腕表,糟糕,差两分钟就到九点了。从学校大门口到阶梯教室,就算用跑的也得十分钟吧……
其实明媚从一进门就看出她情绪的不对劲,因为她每次心里有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大声嚷嚷,点很多吃的,佯装欢笑。
“BINGO!你知道吗他今年竟然担任我们系的第一专业讲师,我拿到课表时开心得要疯了!他那么忙的人呀!我以为这四年都没有机会听他讲课呢!”明媚忍不住眉飞色舞。
“你不是一天没吃东西,别空腹喝酒,先吃点菜。”刚好服务员送来了第一道菜,明媚将一只蒜蓉扇贝夹到艾米莉的碗里。
“你还好意思说,明明记着是下午的课,结果被你一脚给踢忘了,一大清早就吸收一大堆的汽车尾气,真是缩减寿命啊。”
艾米莉活了十八年,初恋初吻健在,青春期最大的烦恼就是家里那对三天一小吵五天打起来的父母。
“你那么喜欢他啊,帮你们拉根线?”艾米莉灌一口啤酒,嗤一声笑了。
“你知道今天第一堂课是谁的吗?”
“宋引章教授。”提起这个名字,明媚两眼放光。“而且这是他这学期第一堂课,我怎么可以迟到!”
“章小鱼,眼睛没事吧?”明媚一边问一边瞪了眼艾米莉。
没反应。
“话不投机半句多。”
而艾妈,在小区里租了个车库,几台自动麻将机一摆,开起了茶馆,原本是想赚点生活费,结果却将自己带向了“沉溺麻将不知归处”这条路,最疯狂的时候,艾妈可以通宵达旦地坐在牌桌上,做饭啊家务啊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
暮云路来来往往的出租车特别多,片刻,他们就拦到了一辆空车。明媚与艾米莉住的小区方向一致,章鱼决定先送明媚再送艾米莉。
头顶的灯光在一片死寂般的寂静中亮了起来,一直站在左边角落里的宋引章缓步走上讲台,声音朗朗地开口:“你们在坐的每一位,应该都是热爱海洋与地质的,但土地与大海有时却辜负我们的热爱……”
明媚一脚踢在她的屁股上,“猪!你继续睡吧,我先走了。”这招真是屡试不爽,艾米莉嚎叫着坐起来,“扰人清梦也是犯罪懂吗!”
“没课的人滚一边去。”明媚没好气。
有一次,艾爸跑通宵车,艾米莉因为学校出游外宿,家里就留了十岁的艾小弟一个人,结果半夜口渴起床烧水喝,迷迷糊糊中被开水烫伤了脚背,哇哇哭了好久,还是被吵醒的邻居找到了在麻将桌上的艾妈。
“别别别,世人都知道 ,他喜欢的是谁。”明媚促狭地朝她挤挤眼,艾米莉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嬉笑着骂她,而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没有出声。
如果问艾米莉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是什么,她一定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回答你:麻将麻将麻将还是麻将。
“不碍事。”章鱼痛得倒吸了一口气,却只能强忍着。
她向来就不太会安慰人,而且,有些悲伤与烦恼,是任何安慰都起不了作用的,只能依靠自己消耗掉,因为这个世界上,甚少甚少有感同身受这码事。作为好朋友,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在她想要倾诉的时候提供一只安静的耳朵,以及一个无声的拥抱。
再推,艾米莉翻了个身将脑袋塞进被子里。
“当然可以。”明媚拍了拍她的头。
章鱼蹙了蹙眉,将她一把扛到了背上,示意明媚拿好艾米莉的包,一起走。明媚脚步有点虚浮,出了门,被夜风一吹,顿时就清醒了几分,通红的脸颊也没有那么烫了。
今天第一堂课九点开始,从明媚家里去大学城,公交车在不塞车的情况下,需要四十分钟,而今天是周一,一个礼拜中最不正常的开始。明媚望着车窗外长长的车队,十分焦躁,若不是离得有点远,她早就下车跑到学校去了。
“谁呀?难不成是超级大帅哥,所以你才如此鸡血澎湃?不可能吧,你们学院的教授基本上都是老骨头一把。”艾米莉是头号花痴,美男美女通杀。
“喂!你们在搞什么鬼!”司机回头怒吼。闭眼小寐的明媚也被惊醒。
明媚懒得理她,换衣服刷牙洗脸擦保湿霜,一系列动作五分钟内一气呵成,她看了腕表,而后抬头望着艾米莉:“五分钟,过时不候。”
“嘿,跟我客气什么,以后想吃海鲜了,随时过来就是。”他说得真心诚意,半点客套也无。
两个人一边喝着一边聊着各自系里的趣事,说到兴起,彼此头抵着头,酒瓶撞击着酒瓶子,一阵哈哈大笑。
明媚气喘吁吁地推开阶梯教室的门,因为是公共大课,可以容纳两百人的大教室基本上满座,人头黑压压一片,教室里没有开灯,略显昏暗,所有的光线都聚在讲台前方的大投影上,幕布上正播放着一帧帧美丽得令人屏住呼吸的照片,每一张都是海洋,日出时、清晨、正午、日落时分、夜幕下,每一个瞬间海洋的表情都生动地被凝固。红嘴鸥在海面上停驻、嬉水、低低地沿着水面飞身掠过,振翅飞翔,与海洋融洽相处。还有一组照片全部来自海洋深处,水草、海藻、鱼群、虾类、贝壳、石头群等等等等,绚烂得令人目不暇接。而最后一组照片,却瞬间将人从海洋的美好幻象中带入残酷的黑色地带,狂风暴雨席卷着遍地的断垣残壁,尸体像是漂浮在水面的白色垃圾,痛哭的亲人,海啸带来的灾难,又岂止是失去家园的伤痛……
明媚想起她们上了公交车艾米莉才忽然醒悟她早上压根就没课时的表情,忍不住又乐了起来。她也是因为睡得昏昏然,才忘记了她们已经不是高中不在同一个班级。虽然依旧在同一所大学,但明媚读的是海洋地质专业,而艾米莉是外语学院。
“切,不就是一个老学究嘛有什么好迷的。”
艾米莉不过瘾,又叫了半打啤酒过来,空瓶子越来越多,不知不觉,就到了九点多,客人陆陆续续地走得差不多了,宵夜时间又还没有开始,一下子大厅里她们的笑声变得特别响亮。章鱼站在收银台埋头整理零钱,边朝那边望边笑着摇头。
“我都失身了我还睡得着吗我!”
“今晚谢谢你了,章小鱼。”明媚靠在椅背上,微微侧头对后座的章鱼说道。
明媚顿了顿,才轻轻开口:“他们,又打起来了?”
艾米莉没接腔,因为她正忙着逼迫自己拼命回忆,在昏睡的那段时间里,那只臭章鱼到底有没有趁机吃豆腐啊啊啊啊!
宿醉的后遗症就是第二天睡过了头。
“啊啊啊啊啊啊!!!!”半夜里,真是鬼哭狼嚎啊。
明媚翻个身,将脑袋整个塞进被窝里,懒得理她。片刻,她迷迷糊糊想起什么来,呢喃着说:“唔,过两天我打算搬去学校宿舍。”
艾米莉蹙眉想了想,“噢,那个研究什么海洋地理的成功地在海底发现大量原油的你的偶像宋引章?”
“睡啦睡啦。”
“来,喝酒喝酒,今晚你不仅不能劝我还得陪我!”艾米莉又开了一瓶,半打啤酒就只剩下两瓶了,明媚断断续续才喝完一瓶,桌子上的菜倒是没怎么动。明媚其实不怎么喜欢啤酒,喝到肚子里全是气泡,她的胃不是很好,喝多了难受。但此刻,她还是接过艾米莉递过来的酒瓶。朋友嘛,明知山有虎,偏陪她向虎山行。
车流终于慢慢地疏通了,公交车在另一条道路分流,那条路通往大学城,过往车辆较少,司机立即飞速前进,很快,便抵达了海大。
“你赶着投胎啊!”艾米莉哀嚎着光速滚进了洗手间。
艾米莉的爸爸妈妈都是下岗工人,艾爸跟人合伙承包了一辆出租车,一个跑白天一个跑夜晚,虽然辛苦但至少保证了一家四口的温饱与艾米莉姐弟俩的学费。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他瞪着双大鱼眼盯着人看,吓死我了!”艾米莉轻声嘀咕,而后撒娇似的抱住明媚的手臂,仰着红红的脸颊,“宝贝儿,今晚我可不可以去你家睡啊。”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喝醉了的流浪猫。